新世纪文学是一片荒园,乱草丛生,枝蔓芜杂,所有的文学类型都茁壮成长,生命力旺盛,但是没有正统和主宰。就是在这座荒园里,竟然孕育了中国第一个诺贝尔文学奖,但中国人已经冷静到贬斥多于褒奖的地步,莫言虽然得了诺贝尔文学奖,也并没有因此占据中国的读者市场,更多人熟知了莫言这个名字,但并没有因此去读莫言,尤其是读懂莫言,主体文学在读者市场的地位空前没落。莫言只是其中一个例证,新世纪还一直活跃着的比较老的作家,像陈忠实、余华、韩少功、王安忆、苏童、张承志、迟子建、刘震云、阎连科等,虽然不遗余力,坚持创作,但并没有稳固地坚守住主体文学的阵地,现在有多少人会看他们的书呢?新世纪文学到底是否没落了?从众多研究新世纪文学的文献上看,好像也不尽然。从新世纪文学的产生到发展对它做一个梳理,可能会有更深入的了解。

真正命名“新世纪文学”,是在八九十年代之交的转型时期。市场经济赋予了文学以世俗关怀、感官体验、反崇高、娱乐化、对欲望的尊重…… 同时,传统的文学经验已陷入困境,80年代的先锋派过于迷恋技巧和形式,对之进行反拨的新写实也陷入持续的平面化、零度写作等纯粹的自然主义而缺乏精神提升。面对这种困境,有的作家指出文学是理性与非理性之外——感性的人之文学,试图以“个人化”的写作方式突围。新世纪的文学呈现以都市取代农村,以欲望化解构牧歌情调,以增长的消费主义取代无价的精神创造。由此可见,新世纪文学的产生有深刻的背景和渊源,它有强大的后盾和动力。

新世纪文学分类庞杂,十分混乱,本文主要选取其中的底层文学作为叙述对象。有学者认为,新世纪文学主要倾情于物质化、欲望化和实利化的“世俗都市”,正由“乡村”向“都市”全面转型,并奠定了它在主流方面的“都市”性质,但由于转型艰难及农耕文化的潜在制约,新世纪文学仍不得不于“乡土化”的胶粘与纠缠中执著地继续自己的“都市化”进程。 底层文学的兴盛正好印证了这一点,底层文学主要描写对象是城市底层人群,而城市底层人群又大都是进城生存的农村人,乡村人口向城市的流动,正是带动底层文学兴盛的原动力。底层文学的主要作者是知名作家,这也说明,作家们关注到社会发生的急剧变化和由此衍生出来的矛盾、苦难。如迟子建的《世界上所有的夜晚》讲述了一个有二十多家煤矿的北方小镇,因为煤矿事故而引发的种种悲剧故事,乌塘人都生活在社会底层,通过自己的劳动有着还不错的物质生活,但是他们仍然摆脱不了生活在底层的苦难,煤矿是他们物质生活资源的主要来源,也制造了他们所有的苦难,这就是底层人的命运。这篇小说非常动情却也非常残酷,因为它展现了普通人的真情,也暴露了普通人无法逃避的苦难。还有刘庆邦小说《神木》,写的也是煤矿工人的悲剧故事,小说讲述两个煤矿工人为了逃避劳动,坐享其成,制造了一起起“煤矿事故”,获取矿主的赔偿金。如果说乌塘的苦难是命运施予的被动的苦难,《神木》中的苦难就是由两个矿工主动制造的,他们制造了别人苦难,又被自己制造的苦难毁灭。他们同样是底层人,一样为命运所迫,靠煤矿获取生存资源,养家糊口,却又不甘心忍受底层人充满艰辛的生活,所以选择了谋财害命的勾当,小说暗喻在一个传统伦理道德和惩戒力量双重缺席下的黑洞里,底层社会的挣扎,欲望,罪恶。《世界上所有的夜晚》充满了浪漫色彩,用女性的温情给苦难、丑恶做底色,虽然柔弱却坚韧,同时也传达了永不破灭的希望。《神木》写实性更强,着力揭露社会阴暗面,相较而言,更让人觉得沉重,但并不乏温情,淳朴的学生元凤鸣,善良的矿区大婶,和那个漂亮的妓女,他们都是《神木》里温情的代名词。只能说作家风格不同,揭示的问题不同,作品呈现出来的面目也各有千秋。

除了城市底层人群还包括农村人,但尽管是农村人,却也和城市发生了不可避免的关系。刘庆邦小说《到城里去》,写的是农村妇女宋家银,有着“工人家属”情结和到城里去的强烈愿望,由此展开了她从农村到城市艰难跋涉的过程。在农村她生活并不算差,但在城市里,她和丈夫却是最底层的人,住在破烂的棚户区,以捡垃圾为生,与整个城市格格不入,“城市是城里人的”,她最终明白了这个道理,向命运屈服。宋家银的苦难是不是自己制造的呢?她本来可以不必在城市的底层苟且生存,但却拼尽力气也要和城市发生联系,这是她的虚荣心作祟。社会转型时期,市场经济的发展对乡村形成空前冲击,使城市对乡村人产生了强大的吸引力,这才催生了宋家银们的悲剧。陈应松小说《马嘶岭血案》讲述的同样是市场经济冲击之下乡村人酿成的惨剧,城里的踏勘队来马嘶岭勘探金矿,却被雇佣的两个当地挑夫全部杀死。马嘶岭当地人生活十分艰辛和贫困,给踏勘队当挑夫报酬还算丰厚,但在山路上负重百斤前进非常艰难,挑夫的活异常艰苦,踏勘队员不能完全体谅他们,穷与富的差异严重刺激着挑工的神经,最终使他们杀人取财。

底层文学是新世纪文学荒园里一片强劲的草场,底层是它的取材背景,苦难叙事是它的基底,写实是它的风格,它贴近真实生活,继承和发展了现实主义传统,为新世纪文学注入不少活力,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。虽然存在过于灰暗,写实单一而粗糙的弊病,但和新世纪文学一样,它还是一个踽踽独行的孩童,只能探索着前进,不断摔倒再不断爬起。

注:
  • 参见雷达;任东华《“新世纪文学”:概念生成、关联性及审美特征》,载于《文艺争鸣》2006年第7期。
  • 参见雷达;任东华《“新世纪文学”:概念生成、关联性及审美特征》,载于《文艺争鸣》2006年第7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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